第九章 杰作(9 / 15)
伺候的看客。那天的活儿,师傅干得漂亮,那女人配合得也好。这实际上就是一场大戏,刽子手和犯人联袂演出。在演出的过程中,罪犯过分地喊叫自然不好,但一声不吭也不好。最好是适度地、节奏分明的哀号,既能刺激看客的虚伪的同情心,又能满足看客邪恶的审美心。师傅说他执刑数十年,杀人数千,才悟出一个道理:所有的人,都是两面兽,一面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一面是男盗女娼、嗜血纵欲。面对着被刀脔割着的美人身体,前来观刑的无论是正人君子还是节妇淑女,都被邪恶的趣味激动着。凌迟美女,是人间最惨烈凄美的表演。师傅说,观赏这表演的,其实比我们执刀的还要凶狠。师傅说他常常用整夜的时间,翻来覆去的回忆那次执刑的经过,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回忆一盘为他赢来了巨大声誉的精彩棋局。在师傅的心中,那个美妙无比的美人,先是被一片片地分割,然后再一片片地复原。在周而复始的过程中,师傅的耳边,一刻也不间断地缭绕着那女子亦歌亦哭的吟唤和惨叫。
师傅的鼻子里,时刻都嗅得到那女子的身体在惨遭脔割时散发出来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气味。师傅的脑后阴风习习,那是焦灼的食肉猛禽在扇动它们的翅膀。师傅的痴情回忆,总是在这样一个关节点上稍做停顿,好似名旦在戏台上的亮相:她的身体已经皮肉无存,但她的脸还丝毫无损。只剩下最后的一刀了。师傅的心中一阵酸楚,剜了她一块心头肉。那块肉鲜红如枣,挑在刀尖上宛如宝石。师傅感动地看着她的惨白如雪的鹅蛋脸,听到从她的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她的眼睛里似有几粒火星在闪烁,两颗泪珠滚下来。师傅看到她的嘴唇艰难地颤抖着,听到她发出了蚊虫鸣叫般的细声:冤……枉……她的眼神随即暗淡无光,她的生命之火熄灭了。
她的在执刑过程中一直摇动不止的头颅软绵绵地向前垂下,头上的黑发,宛如一匹刚从染缸里提出来的黑布。
赵甲割下第五十片钱肉时,钱的两边胸肌刚好被旋尽。至此,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一。徒弟给他递上了一把新刀。他喘了两口粗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看到,钱的胸膛上肋骨毕现,肋骨之间覆盖着一层薄膜,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脏,宛如一只裹在纱布中的野兔。他的心情比较安定,活儿做得还不错,血脉避住了,五十刀切尽胸肌,正好实现了原定的计划。让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眼前这个汉子,一直不出声号叫。这就使本应有声有色的表演变成了缺乏感染力的哑剧。他想,在这些人的眼里,我就像一个卖肉的屠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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